唐朝郭子仪,官拜中书令(宰相),爵封汾阳王,人称郭汾阳,好生得意。兴土木建宅第,视察泥匠筑墙,吩咐说:“好筑此墙,勿令不牢。”泥匠放下舂锤,回答说:“数十年来,京城达官家墙,皆是如此筑。今某死,某亡,某败,某绝,人自改换,墙固无恙。”郭老令公闻言心惊,即日请求退休养老。事载明人谢肇淛《五杂俎》。
工匠手艺高的皆有自尊之心。忆予做锯匠时,有老木匠自豪说:“天旱三年,饿不死手艺人。”又有老锯匠鼓励我说:“改朝换代,木头总要锯的。”昨读明人陈铎《滑稽余韵》散曲一百三十六首,写遍七十二行,以及巫医百工。内有一首写锯匠的甚妙,恭录如下。
顽木久惯抬,分板偏能解。全收斧凿功,少欠松杉债。从直不从歪,依线又依画。专办装修料,先当营造差。两下里分开,东一片,西一块。盖起了房来,你不揪,我不采。
散曲也可算广义的诗吧。全诗六句,非常专业,必内行如我者,方能注释明白。请逐句细说之。
第一句就令我吃惊,原来早在明代已叫“顽木”。今称元木,音稍异而实同。作者知道锯木之前先须抬元木上码杆。树径逾尺者,还得四人抬。学锯先学抬,而且“久惯抬”。上码杆后,锯匠二人一站杆外一站杆内,手腕端平,横向拉锯。寸板厚易解,分板薄难改。明代叫“分板”,至今仍此称。锯匠能解分板,不跑墨,一坦平,才算入门。“偏能解”者当然是内行了。
第二句说锯齿勤锉,锉出锋锷,乃见功力,方可提高工效,否则钝了拉不动也。松杉二木,谓之正料,锯齿啮入,嚓嚓前进,进度快,“少欠债”。若锯硬绵杂木,不能按时解完,谓之“欠债”。
第三句说锯齿必须咬住墨线直走,不能歪走。这是“依线”。若需曲面木板,就不能弹墨线,只能用竹笔画曲线。这是“依画”。
第四句专说修房子(营造)锯木料。梁、椽、楣、桷之类一一事先解好。
第五句说解出许多片板和块板,必须晾干,所以东墙西壁到处斜傍。
最后一句,房子修成了,主人不再瞅我一眼,我也顾不上再去理睬他。全诗落脚于锯匠的自尊,而又不失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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