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大雄鸡跳上梳妆台，对镜竖毛示威，耸身欲斗。又见猕猴窥镜吃惊，到镜后去侦察。它们不明白镜中身是谁。唯黑猩猩聪明，会照镜子，晓得对镜扯下头戴纸花，它明白镜中身是它自己。古希腊格言：“认识你自己。”黑猩猩似已萌动自我意识，勿小看它。
玻璃镜传入中国之前，通用青铜圆镜。镜面投影壁上，有作菱花形者，谓之菱花镜。镜面微凸，可使瘦脸丰之，方脸圆之。贫家买不起镜，“鉴于止水”。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逸文》记一笑话云：“有民妻不识镜。夫市之而归。妻取照之，惊告其母曰：某郎又索一妇归也！其母亦照，曰：又领亲家母来也！”嘲笑贫妪误认镜像为亲家母，你想想看，还有哪本书上读过？对，《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刘姥姥醉了，从厕所出来，不辨路径，大观园中乱窜，误入怡红院内，只见亲家母也从外面迎了进来。怪哉，亲家母只是笑，不说话。刘姥姥问她话，亲家母也不答。伸手去摸，细细一看，原来是一面穿衣镜。透过这一细节描写，曹雪芹以生花妙笔反映出贫富悬殊来。我想他读过《北梦琐言·逸文》的那个笑话吧。引入小说创作，遂别开生面了。
青铜镜远不如玻璃镜之明亮，晦暗了便要磨。磨出光来，再涂水银，增加亮度。可以想象古代妇女梳妆台上污染多么严重。除了镜面汞毒，搽脸白粉还含铅毒，点绛唇的红丹也是有毒的。可能古人知道镜面有毒，所以发明镜衣以屏蔽之。吴梅村《圆圆曲》有“散关月落开妆镜”一句。开者何？脱下镜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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