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当顿吃的,不可算作小食。但是个别品类的饭,例如,八宝饭,不能当顿吃,还得归入小食一类。古代的八宝饭,见于潘尼《钓赋》的有“红面之饭,糅以菰粱,五味道洽,余气芬芳”,见于枚乘《七发》的有“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见于王粲《七释》的有“西旅游梁,御宿素粲,瓜州红曲,参糅相半,软滑膏润,入口流散”。归纳起来,米要楚国苗山产的,大约是精白的糯米吧,杂之以雕胡米,又名菰米,亦即茭白的颖果,伴之以红曲米,染成红色。说是“五味道洽”,当然还有其他材料加入,韵文不及细写罢了。五味猜想以甜为主,所以归入小食一类。做出上碗,“抟之不解”,也就是成团块。入口却又化开,并不黏滞齿牙,必是用油煎过的了。至于“余气芬芳”,可能是用了一种香稻米。还有加入一种名叫东蔷形似葵粒的沙蓬籽实,以及干枣,不及备载。
用糯米做主料的还有《说文解字》食部的“饵,粉饼也”和“糍,稻饼也”。糯米磨细,蒸成饵饼。糯米煮熟,舂成糍饼。粉饼啦,稻饼啦,是给这两类饼定义。因为都是糯米做的,容易搞混,不得不这样区别之。糍饼,北宋汴京城呼名糍糕。《东京梦华录》说马行街冬夜卖糍糕、团子、盐豉汤。寒夜小食,应是热吃。如此说来,必定是红糖煮糍粑了。幼年故乡吃过,价钱便宜。成都的三大炮糍粑有名,是裹黄豆粉、淋红糖吃的。若在开封冬夜,怕早冻成高尔夫球了,啃得动吗?
糯米小食余波
糯米做的小食还有粽子。晋人周处《风土记》说:“俗以菰叶裹黍米,以淳浓灰汁煮之令烂熟,于五月五日及夏至啖之。一名粽,一名角黍。”做法与今大体相同。其相异者,今用糯米,裹以箬叶,或以石灰浸汁,取其碱性,易煮烂熟,端午吃了,夏至就不吃了。
同糯米有关系的食品还有糗(qiǔ),就是炒米粉和炒面粉,《说文解字》以“熬米麦也”释之。熬即炒也。本属行旅干粮,承平岁月变成小食。炒面粉以沸水冲之,搅成糊状,放红糖吃。旧时成都呼名茶汤,其实既不用茶,亦不见汤,属儿童的小食。提而高之,加入炒糯米粉、炒黄豆粉、炒黑豆粉,用猪油煎,撒核桃仁,放白糖吃,就叫三合泥了。《说文解字》有“”字,义释为黏,从黍日声,尼质切。这个字才是三合泥的泥。只是我们嫌烦,将它废了,以泥代之,也不在乎你是否会联想到泥泞或水泥。泥类食品还有豆泥、枣泥、红薯泥、山药泥、马铃薯泥等,不及备说。
旧时四川袍哥组织另说黑话,生火造饭曰“造粉粢(zī)”,外人不懂。余初以为甚鄙,后读《周礼》有主人设粉粢的话,方知亦有典焉。粉谓糯米粉蒸成的饼饵,先点点心;粢谓古代供祭祀用的谷类。具体说来,便是《隋书》所载梁陈两代五坛祭法提到的“荐粢盛为六饭”,粢即饭之一种。在《周礼》引句中不过是主人先摆点心后上饭,如此而已。江湖黑话,说话人有可能是文盲,不知有典,但是语词中能挖出古文化的化石,事涉民俗学科,亦宜搜集,勿使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