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做梦?
我很喜欢做梦的感觉,它是个很奇特的感知。我做梦的时候往往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而且会下意识地去记住梦的细节。醒来后记下来,有时啼笑皆非,有时觉得很有深意,给生活带来不少趣味,但我一直非常困惑,人为什么要做梦呢?
研究做梦的学问叫oneirology(梦学),涉及心理学、神经科学、哲学甚至文学。但从亚里士多德时期到19~20世纪的精神分析学家(如神叨叨的弗洛伊德),最后到1953年发现快速眼球运动现象之后,有关oneirology的神经科学研究一直没有停止过。
那,为什么要做梦呢?生理的起因是什么?从进化角度上讲又有什么故事?科学家(以及伪科学家们,哼哼)已经提出了不少理论,都有些道理,也都有问题。我这里总结一下现有的十大“为什么做梦”的理论和假设。
一、满足你现实的愿望或欲望(wish fulfillment)
好吧……学心理学的勿喷。但必须得说的是,弗洛伊德大叔的“愿望满足”算是大众所知最有名的梦境分析理论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个心理分析学家。他分析了几百名他的病人的梦,然后得出了结论:你在梦中完成现实中的愿望和欲望。无论是怎样的梦,惊悚或是美好的,都是在直接或符号代表性地完成你潜意识中的强烈欲望。
举一个极端一点的例子,你和一个朋友最近有些矛盾。有一天你做梦,就会梦到有人告诉你他出事故了或者你看到他被很恐怖地吊起来……虽然你根本没想到通过让他死来解决问题,但你的潜意识只是显示出你的一个愿望:你有点烦他,不想看到他。这个愿望你可能压根没有意识到。
弗洛伊德的这个理论在通过梦境分析来解决病人的心理问题上屡试不爽。但这个理论是不符合达尔文进化论的,很多科学家并不认为这就是做梦的原因。(我也同意。这个理论只能说梦境像镜子一样,或多或少显示了你的潜意识里的所思所想,但并不是梦的根源。)
二、只是在你睡觉的时候,神经细胞们随意地闹了一下:梦就是个没意义的副作用
你困了,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神经细胞们却没有睡觉这么一说。所以大老板睡了,神经细胞们就随意了。随意的意思是,它们并没有啥特殊任务要传递,但就是有的没的激活一小下,开个小差。于是,这便是另一个蛮流行的理论:梦实际上就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大脑活动,是脑干和边缘系统(limbicsystem,是主管情绪、感知和记忆的大脑系统)的神经细胞们无意义的活动的副作用而已。这个理论叫“激活-合成模型(activation-synthesis model)”,是精神病学家Allan Hobson(艾伦·霍布森)和Robert McClarley(罗伯特·麦克拉利)在1977年提出并完善的74
。说多了你估计也不想听,简单地说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这些神经回路激活了,产生了一些随机的神经信号,而大脑合成这些混乱的信号,并尝试着主观地去理解它们,结果就导致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梦。
这个理论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它似乎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人类老是喜欢用讲故事的方式来理解这个混沌的宇宙。
如果梦真的是大脑尝试理解我们的大脑边缘系统所产生的一些随机任意的神经信号,那我们给予宇宙的种种“故事”就好像是白日梦一样。这就是我们理解、认识宇宙的方式。而这种方式是正确的吗?是真正客观的吗?这就值得考虑了。当我们大脑的硬件有致命缺陷时,我们所认识的逻辑和客观又是什么呢?
Hobson是这么解释的:
梦是我们人类最具有创意性的意识状态。它是混沌、随机的认知元素的结合体,它产生了一种新的信息形式:创意(或说新想法)。即使很多,甚至说大多数的这些新想法都是没啥意义的,但如果有那么几个是真的有用的,那么我们用来做梦的时间就没有浪费。
那也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梦是有意义的,有些梦里的创意是能帮助到我们的现实生活的。但这是万分之一、还是亿分之一呢?说不定我们醒来就忘了。
三、梦就是记忆从短期存储到长期存储时留下的一闪而过的倩影……
2005年,张杰(音译)在一份线上论文75
中阐述了他对梦的原因的理解。张杰的这个模型主要和记忆模型很有关系。他认为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我们的大脑都在持续地储存记忆。但梦像是个暂时仓储,在睡着的时候,我们把记忆从短期存储区域,“搬运”到长期存储的区域。而这些记忆便在我们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而梦便是这些记忆留下的影子罢了。
四、做梦是在巩固我们学过的东西
根据长期的经验和科学测试,“睡眠有助于记忆”一直是为人所知的。哈佛医学院的副教授Robert Stickgold(罗伯特·斯蒂克戈德)通过研究99名志愿者发现,午睡时如果做梦,会让人的记忆力增强数倍76
,这一点和前面张杰的理论相似。这给“梦起着巩固记忆的作用”提供了理论基础。
两年后,一个关于精神创伤后的睡眠研究给这个理论提供了一定的支持77
。这个研究发现,在经历创伤后,如果马上就去睡觉,精神创伤将会更严重,而对创伤的记忆也更加深刻。所以,这个研究建议,当发生事故后,应该让受害者醒着,并不断和他们交谈数个小时,即使他们的确很难过,但在创伤后保持清醒,避免睡眠,将会有效地避免创伤记忆的巩固。
这个发现倒是非常有实用价值。以前遇到非常不愉快的事情,总是想着哭也没有用,回去闷头睡一觉就好了。从这个研究的结果来看,这样反而不好。事情发生后,应该快点把难过的情绪发泄出来,不要让创伤的记忆通过其他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加深。
五、记忆的定期清理系统
1983年,Francis Crick(弗朗西斯·克里克)和Graeme Mitchison(格雷姆·米奇森)在《自然》上发表了个短文78
,阐述了一个新的关于梦形成原因的猜测,叫“逆向学习理论”(听起来好像初高中补习班老师教的记忆法)。他们认为,做梦是为了将在白天建立起来的一些无用、不想要的神经连接去掉。换句话,梦就是记忆的定期清理系统。定期删除一些不重要、无用的记忆,把位置空给更重要的记忆。一句话,我们做梦就是为了忘记它。这符合梦的五大特性之一:梦是很难记住的。做了梦,反而不能记住它,就好像过了一遍就是为了删掉它一样。听起来就像是数据库一样,事实上,这个猜想就是受到了计算机的启发。不过,这不一定是真正的原因。
不知有没有人注意到第一作者Francis Crick这个名字有些眼熟,没错,这一位就是发现DNA结构的两人之一,是英国历史上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刚看到这篇文章时还以为是重名呢,没想到真是他。
六、装死?
到了最近,对于梦的作用的解释的画风变得越来越难以预料。2012年,一位瑞典科学家Ionnanis Tsoukalas(隆纳尼斯·索卡拉斯)认为人类做梦和动物们装死有相似之处,所以人类睡眠时就等同于其他动物的一个常见的防御反射“强制僵直”(tonic immobility,也可叫紧张性不动,实际上就是装死的学术说法)79
。而装死是一种躲避捕猎者的原始方式,当威胁出现时,就会引起“战或逃(fight or flight)”的反射性反应,而在实际情况下,聪明的动物的反应是“战、逃或装死(fight, flight or faint)”。如果“睡觉时做梦”等于“装死”,那么“睡觉时做梦”=“活命的一种原始方法”,因此“睡觉时做梦”是一个进化优势。七、危机模拟器
我看到这个理论的时候,笑了。说实话,亏得还有人想出这个理论。唉,人类想给梦找个理由,也是蛮拼的呢。
这个理论认为,梦实际上是一场演习,危机情况的模拟。白天的时候呢,生活环境比较恶劣,每天出门都有可能突然跳一个熊猫出来把你先祖给啃了,所以为了活命,能利用睡眠时间不断巩固学习,在大脑中自动演习危机情况的先祖们,才能一直活下来。
哇,这个技能简直是牛×。这个技能今天必须有啊,白天学一章,晚上睡觉时候在脑袋里做套复习题,第二天都不用巩固过关了,直接第二章接着。有此等神技,必成学神。嗯,这的确是个进化优势呢……
脑洞大开,梦里有个大喇叭使劲喊:“这只是演习,这只是演习!赵思家你莫要慌!这只是演习!群众演员请按秩序去领盒饭!”
但如此美好的理论,有个大bug:没法解释为啥很多时候,我的梦里就只是在吃肥肠粉啊……啊,饿了……
八、少年,做梦是在锻炼你解决问题的能力
看到楼上的流言,哈佛医学院的一位叫Deirdre Barrett(迪尔·巴瑞特)的妹子,立马跟帖,说做梦是在锻炼现在青少年最要紧的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problem solving)80
!看到这里,我瞬间感觉回到了五年前写大学申请文书的日子了:“我不仅学术品德兼优,还有杰出的解决问题的能力,blah blah blah……”这个理由倒是符合达尔文的进化论。但是,未免太冠冕堂皇。
九、达尔文进化论:梦就是一种想法的自然选择
心理学家Richard Coutts(理查德·库次)认为,“梦,是创意的自然选择”81
。换句话说,人的大脑不断思考,有各种各样蛋疼和虽然看起来蛋疼但仔细想想可能还挺靠谱的想法,而梦,就是个试炼场,是想法们的自然选择丛林——只有最好的想法能脱颖而出。这和楼上那个锻炼解决问题的假象有些相似,不过听起来倒是稍微要靠谱些。梦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它极具情绪化,往往有很强烈的情绪:担忧、恐惧、难过……而梦,可能就是一种教育方式,教会我们,在哪些情况下,我们应该有怎样的情绪、如何表现。这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做完梦之后醒来,我们更倾向于感受到负面的情绪,如难过、怅然……
十、自我调节?负面的情绪变成符号?
1996年,Ernest Hartmann(厄内斯特·哈特曼),一位专业研究睡眠疾病的教授,提出了一个和楼上较为相反的理论:梦的作用并不是激进地去选择强调那些强烈的情绪或最有利的想法,而是个自我治愈的过程82
。梦中,我们把一些情绪和一些符号联系起来,然后把这些情绪淡化,留在我们的成长经历中,这样我们就不会一直在情绪激动、心情起伏的状态下。这也是一种进化优势:先祖们通过这样定期的自我治愈,从各类创伤中坚强地生活、进化到今天。
不管你觉得哪个理论更有道理,反正这些都只是假设而已,说不定这些原因都不是,也有可能都是。所以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梦到底是一个自然进化的必然结果,还是一个神秘的意外之物?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在自圆其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