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术啊，人们用你的名义写下了多少小说！
一个人，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假如他摆脱了人类的共同的命运，能否说他已经超越了生命的正常界线？
一个要死的人，作为千万个要死的人中的一员，他能够战胜死亡吗？他能够实现那个影响了最古老的传说、影响了各朝各代的信仰与各国人民的信仰的人所共有的愿望——长生不老吗？
对于异人圣日尔曼伯爵来说，怡恰要提出这个非同一般的问题。
圣日尔曼是何许人也？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18世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个谁也不知道来自何方、生在何处、其知识与财产如何得来的人。
一个冒险分子？一个江湖骗子？全然不是。一些不太了解真相的作者，常常以某些不可靠的文字为根据，给此人勾画出虚假的形像。例如，把他说成是卡廖蒂(1)一类的人。通过最近时期的研究，我们可以描绘出圣日尔曼的庐山真面目了，这将使我们揭开——至少是部分地揭开——有关他的谜。
法国人所知道的这一故事，开始于1758年2月。一位从德国来的、在德国拥有地产的贵族突然出现在巴黎。他在法国首都住了下来。不过，只是在几个月之后，人们才开始谈论他，实际情况是，同年的4月，他向蓬帕杜尔夫人的兄弟、王宫建筑局长、手工场业局局长马里尼伯爵用陈情表的形式写了一封信，想得到“一所适合用来安置我从德国带来的人的国王房产的完全使用权”。他为什么提出这一显得有点唐突的请求？圣日尔曼先生解释说，他在他的地产上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发明；他20年以来就想将此“发明”奉献给法国国王。
百科全书时代也是实用艺术的时代。狄德罗先生(2)、阿朗贝尔先生(3)或者伏尔泰先生，无论是在摆弄曲颈瓶或是鹅毛笔方面，均享有盛名。宫廷贵妇们为了赶时髦，也在她们王宫的小客厅里，建起了实验室。
这一切交待清楚后，马里尼先生的反应就不足为怪了。对于这位谁也不认识的、请求“王家房产”的外国人，宠妃蓬帕杜尔夫人的兄弟却满口答应。也许，圣日尔曼先生那一套天花乱坠的说法使他动心了，因为圣日尔曼先生声称他决心将自己所拥有的“空前的、最盈利的工场的权利”交给国王路易十五，而且“将全部利润留给路易十五的王国”。马里尼先生将尚保尔城堡赠给他的伙伴，而且无任何条件。
圣日尔曼伯爵去过好几次他的新住宅，塔斯切尔·德拉帕热里教士是布卢瓦教堂的议事司铎，他会见了圣日尔曼，并且在写给马里尼的一封信中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他写道：“我觉得他很有学问，说理时逻辑清楚。”
这位尚保尔城堡的德萨克森元帅的继承人是个什么模样？目前只留下他的一张肖像，这张像估计是罗塔里伯爵的作品，为于尔菲伯爵夫人所有。原画已经丢失，幸好，雕刻家托马斯的临摹画保存了下来。圣日尔曼的最后一位传记作家莫里斯·海姆先生是这样描述他的：“他身穿镶有皮边的紧身绒衣，这位面对你的伯爵看上去还相当年轻。他前额戴着一个出自名匠的卷曲的假发套，显得又宽又光滑。面部表情坚毅，目光机敏。鹰钩鼻子和轮廓分明的嘴唇使他的面部具有某种贵族气质，而且又丝毫不露出傲慢的痕迹。他的面部似乎向注视他的人提出一个谜，因此显得十分动人。”
图二十二 圣·日尔曼伯爵（1707-1784）
这是一位红极一时的人物，因此，对比一下他给同代人留下的印象，绝不是没有意义的。让利夫人认为：“他的身材中等偏高，十分匀称，行走时不慌不忙；他的眼珠是黑色的，肤色深褐色，整个表情富于内涵，五官清秀。”这位著名的女才子于1759年同圣日尔曼邂逅。她认为，看上去他当时最多40岁。
蓬巴杜夫人的女仆奥塞夫人于1758年第一次见到圣日尔曼，她觉得“他大约50岁，不胖不瘦，样子机敏，有修养；穿着朴素而又讲究；手指上戴了很漂亮的钻石戒指，他的鼻烟盒与怀表上也镶了名贵的钻石”。
那一时代的堂璜(4)卡萨诺瓦(5)对圣日尔曼的口才赞不绝口。他说：“很少有人比圣日尔曼更会讲话……他说话时口气自信，但分寸又掌握得恰到好处，所以并不使人感到讨厌。会说大部分国家的语言，他是科学家、大音乐家、大化学家；总之，是讨人喜欢的人物……”
从他的举止与言行里，能发现他出身的痕迹吗？所有见他的人，均反复说明，他的法语讲得很优美；另一些人则声称他有点轻微的意大利口音。他的朋友德格雷琴先生说，他有意大利皮埃蒙特地区的口音。还有一些人说他有法国“阿尔萨斯”口音。
如果不是在巴黎突然传开他成了路易十五的座上客，这位专心致志去搞他的“发明”“创造”的人，也许不会在世界各国掀起轩然大波的。
重述威震天下的君主与人们毫无所知的这位外国人相遇的过程，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这位国王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因此，每天晚上，蓬巴杜夫人的家则成了他的避风港。这位聪慧过人、善解人意而又温柔妩媚、含情脉脉的贵妇人，使他忘记了他的公众生活，那种生活使人太感到压抑了；也忘记了他那世袭的可怕外号“太阳王”。为了他，蓬巴杜夫人巧妙地在自己周围聚集了一批人，这些人是那么可爱、迷人，所以她深知这会使他大为开心。路易十五总是不宣而至，他每次总是通过只有他才有权使用的“小楼梯”登门的。
奥塞夫人说，那一天，在座的人有德贡托先生、德布朗卡夫人、外交大臣德贝尔尼教士以及圣日尔曼先生。圣日尔曼是由马里尼伯爵引见的。
门打开了，路易十五出现了。蓬巴杜夫人事先已向国王说过这位神秘外国人的许多好话。他开始有点矜持。也许，他在会见陌生人之前，想多了解一些此人的情况。
不久，人们发现，他在蓬巴杜夫人家拜访的时间比平常要长一些。他很快又重新召见圣日尔曼先生。很快，圣日尔曼就成为国王定期召见的幸运者之一。
蓬巴杜夫人待圣日尔曼也十分友善。事情不分巨细，她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他回答时总是那么彬彬有礼，面带微笑；总是那么温良恭顺。这就促使宠姬设法让他说出他的“秘密”，说出其中的任何一项都可以。
因为，奇怪的谣传在巴黎很快传开。大家在讲述某些有关他的故事。例如，有人说，在一次晚宴上，圣日尔曼会见了德热尔吉伯爵夫人。这位夫人年岁太老了，以至于大家说：“死神肯定已经忘记她仍活在世上。”
在整个晚宴上，圣日尔曼非常生动地回忆他漫游欧洲的情景。德热尔吉伯爵夫人听他讲话时那么专心，简直是入迷了。当大家去客厅时，德热尔吉夫人走近伯爵，对他说：
“50年前，我是驻威尼斯大使的夫人，我记得起来，我当时见你时，你也是这一副模样；也许比现在显得更成熟一些，因为自那以后，你反而变得年轻了。”
圣日尔曼伯爵像往常那样笑了笑，一边鞠躬一边说：
“夫人，当时我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而感到高兴。”
“你当时名叫巴勒蒂侯爵。”
“看来热尔吉伯爵夫人的记忆力同50年前一样好。”
热尔吉夫人的故事传遍了巴黎城和凡尔赛宫。人们说，虽然圣日尔曼伯爵看起来尚年富力强，但实际上已经是好几百岁的老人了。
蓬巴杜夫人也迫不及待地去询问他本人：
“说来说去，你总不愿说出自己的年龄。你自称年纪很大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热尔吉伯爵夫人50年前是驻威尼斯的大使夫人，她说，她当时看见你时，就跟你现在一样。”
“夫人，我认识热尔吉夫人确实已经很久很久了。”
“但是，按照她的说法，你现在有一百多岁了？”
“这不可能。”圣日尔曼伯爵只是笑着回答。
几个月过去了，关于圣日尔曼的“传说”不胫而走，闹得整个欧洲满城风雨。《伦敦纪事报》在1760年6月3日号上刊登这样一则故事：“圣日尔曼先生的一位女朋友当着他的面埋怨岁月使她变老了。他于是给她一瓶‘长生不老药’，并将其中奥妙告诉给她。这位夫人将药瓶藏在抽屉深处。不幸的是，还是被她的老妈子发现了。老妈子忍不住尝了一口药，觉得味道清爽可口，就干脆全喝光了。这位夫人一进门，就惊叫起来：‘天啊!我的老妈子哪里去了？’原来，给她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
圣日尔曼深得国王宠爱。人们见他出入于各家沙龙与沼泽区(6)的大街小巷。他总是板着面孔讲述荒唐的故事。如他曾结识大卫(7)，参加过《卡纳婚礼》(8)中的聚会，曾同查理马涅大帝(9)一起狩猎，同路德(10)一起喝酒等等。如果相信他的话，他至少有2000或3000岁了。他在钢琴前坐下来，弹奏一曲，然后说明，这是亚历山大大帝(11)进入巴比伦时的进行曲。他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当时在场。
至于他的朋友耶稣基督，他谈起来时，口气非常随便。
“我同他很熟，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但有点罗曼蒂克和冒失轻率。我早就预言他不得好死。”
然而，正是他向皮拉特夫人求情，因为他每天都能见到她。可惜毫无结果！他谈到漂亮的安娜和圣母玛丽亚时，心情十分激动：
“她死后，我替她帮了大忙。没有我，她永远不会被封圣。算她有运气，当时我在尼斯的宗教评议会，我认识该会的好几名主教成员，我乞求他们，向他们反复说明，这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人。为她封圣，对他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后来，封她的敕书才发出去。”
应该提醒读者，所有上述绝不可信的故事和荒诞无稽的逸事，虽然充斥了以后的各种文集，当然，那并非圣日尔曼本人的所作所为。
当时在巴黎有一名小丑，或者叫他“滑稽演员”。他名叫高夫或叫高尔勋爵，是一名“专搞恶作剧的人”。他具有模仿的天才。他对圣日尔曼的传说极尽夸张之能事，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大开玩笑，进出各家沙龙，自称他就是那位有名的外国人!所有关于圣日尔曼的寓言均出自于他的口。这说明历史往往是多么靠不住。
而真正的圣日尔曼伯爵却是无可指责的，他从未这样信口开河。没有任何可信的文字曾记叙说，他自称有2000岁。让利夫人提供了下列有意义的说明：“他去过很多地方，他对现代历史了如指掌。其结果是，当他谈到历史人物时，好像他曾经同他们共同生活过似的。我从未听他讲过类似的狂言。”她还补充说，“在我们密切交往的头4个月，他从不胡说八道，也绝不危言耸听；他身上有某种令人肃然起敬的东西，结果连我母亲也不敢就人们传说中的有关他的怪事向他提问。”
对于那些敢于向他提问的人，他总是直言不讳。蓬巴杜夫人很愿意听他讲历史故事。有一天，她当着奥赛夫人的面问他：
“弗朗索瓦一世长得怎么样？我要是见着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非常可爱。”圣日尔曼说。
于是他开始描绘他的音容笑貌，就像对一位非常尊重的人那样：
“他太容易激动了，这非常可惜。如果我在，我会提醒他，使他躲开所有的不幸……但是，他肯定不会听我的意见，因为好像亲王们命中注定地要堵住自己的耳朵。也就是说，堵住心灵的耳朵，拒绝听取最善意的建议。在关键时刻更是如此。”
“王室总管先生，你的意见如何？”蓬巴杜夫人问。
“我不能把他说得太好，也不能把他说得太坏。”
“弗朗索瓦一世的王宫是不是特别漂亮？”
“非常漂亮。但是，他的孙子们的王宫却更胜百倍。而且，在玛丽·斯图亚特(12)与玛格丽特·德瓦卢瓦(13)时代，那是个十分迷人的地方。在这些宫殿里，娱乐与智慧交相辉映。两位王后都很有学问，听她们讲话令人神往。”
宠姬笑着说：
“好像你亲眼看见了这一切。”
他说：“我博闻强记，阅读了大量的法国史书。有时，我故意开玩笑，不明说我在古代生活过，而是暗示我在古代生活过。”
圣日尔曼对格雷琴男爵也吐露同样的心里话。格雷琴说：“他根据听众的接受能力，来掌握他讲话的分寸。”圣日尔曼也向他承认，他为“这些巴黎傻瓜”相信他有“500岁”而感到“十分开心”，所以，小心翼翼不将真相告诉他们。他还补充说明，他的年纪比他的外表大得多。
是长寿现象？不是的。圣日尔曼从来不自夸长寿。如果说，对圣日尔曼来说，有一个死而复活的问题，那么，这一问题只能是产生于他18世纪露面之后，而不是露面之前。
他是一个异人？是的。毫无疑问，他是那个时代的科学家之一，也是一名让人感到扑朔迷离的天才艺术家。霍拉斯·韦尔波尔勋爵也证实这一点：“他善于歌唱，小提琴拉得很好，又会作曲。”另一位作者也承认：“当圣日尔曼伯爵在小提琴上即兴作曲时，一位内行可以分辨出完整四重奏的各部分开的音符。拉莫(14)非常欣赏他的作曲中的大胆与优美的旋律。”
他又是画家，这一点也同样使人吃惊。让利夫人说：“我的父亲有足够的资格对此作出评价，他很欣赏圣日尔曼伯爵在这方面的知识。他（伯爵）的油画虽然不像人们所说的是第一流水平，但是，他画起来十分潇洒。他深知各种美丽色彩的内在秘密，这使他的画非常别致。他的作品属于历史题材画。在画女人时，他总是让她们浑身珠光宝气。此时，他运用绚丽的色彩使得那些装饰品，绿宝石、蓝宝石、红宝石等的光辉、色彩和亮度能够以假乱真。画家拉图尔，范洛以及其他画家曾参观过他的画，对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赞不绝口……”
他的科学知识较之他的艺术天才则更胜一筹。玛丽、泰莱莎女皇的公使科本茨尔也证明：“他是我一生中所认识的最奇怪的人；他富甲天下，却生活朴素，他言而有信却又心地善良得令人起敬。他对所有的艺术均有很高的造诣。他是诗人、音乐家、作家、医生、物理学家、化学家、机械学家和画家。总之，他所具有的广博学问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如此博学，所以大家愿同他来往，我同他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时光。”
圣日尔曼当着外交家进行实验，外交家后来将实验的情况报告给奥地利首相考尼茨：“他将木头完全染成鲜艳的颜色，不用靛蓝，也不用胭脂虫，他直接取色，巧妙地采用天青石，就像采用从天青石里炼出来的浆汁一样。最后，他又取了一些普通的油，核桃油或亚麻油，这些是人们通常用作油画颜料的，将其中的味道和气味去掉，这就成了最好的食用油。”
考尼茨还证实：“我们所有的丝、麻布料商人都觉得，料子染得好极了。”
黑森亲王(15)也声称：“在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东西他不能改进并加以利用的。”圣日尔曼还是医生，他配制了汤药、药膏，和以茶为原料的药品。他将茶剂献给黑森亲王，黑森亲王接着将药品在石勒苏盎格省免费散发。亲王后来说：“茶剂的效力奇妙，大部分患者均被治愈，而且据他所知，没有任何人死亡。”的确，克尼格公爵也觉得“这一茶剂能使人彻底清火，但药力太强了，差一点没有让他们去见上帝”。
圣日尔曼也搞炼丹术吗？他能制造宝石吗？可以肯定的是，他拥有大量的奇珠异宝。格雷琴公爵有幸目睹他收藏的举世无双的珠宝，他“被大量的宝石特别是被色彩鲜艳、大得出奇，加工精细的钻石迷住了”。他以为看见了阿拉丁(16)的宝石：“其中有一颗很大的乳白石，一颗大如鸡蛋的浅色蓝宝石。这颗宝石光彩夺目，使我放在旁边作比较的其他宝石黯然失色。我自信对珠宝还算是内行，我可以肯定，肉眼是无法鉴别这些宝石的精美程度的，特别是它们还没有进行镶嵌。”格雷琴心里暗忖，上述宝石也许是伯爵一手制造的。
“有一天，整个宫廷的人都着节日盛装”，奥塞夫人看见他在蓬巴杜夫人家中出现。他的皮鞋上带着圆环，袜带上挂着精美的宝石，这一切太漂亮了，结果连这位王妃也说：“国王也不一定有如此漂亮的饰物。”这一天，在凡尔赛的人再一次尖锐地提出整个巴黎城都家喻户晓的问题：“他为什么那么有钱？那么与众不同？”
连路易十五本人也感到蹊跷。让我们再一次听听奥塞夫人的意见：“国王、蓬巴杜夫人和几名领主知道圣日尔曼懂得一项秘密技术：他知道如何使宝石上的斑点消失。国王叫人拿来一颗宝石，宝石大而且有一块斑点。国王叫人把宝石重量称出之后，向伯爵说：‘宝石价值约6000镑，如果没有瑕疵，它可值10000镑。你能让我赚4000镑吗？’他将宝石仔细看了一看，说：‘这可以办到，一个月后，我将完璧归还陛下。’一个月后，伯爵将一个无瑕疵的宝石还给国王。宝石用石棉布包着，他将石棉布拿掉。国王叫人称一下宝石的重量，宝石重量只差很少一点，几乎一样重。国王叫德贡托先生将宝石送给他的珠宝商，但什么也没有对他说。珠宝商送来9600镑。但是，国王又把宝石赎了回来，他出于好奇，准备把宝石保存下来。国王对此惊诧不已，说圣日尔曼先生的家产有好几百万，特别是他知道将小块宝石变成大块宝石的秘方。他本人对此不置可否，但语气十分肯定地说，他能让珍珠长大并且使珍珠具有最美妙的光辉。”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本人也承认，圣日尔曼只是他入伍时的化名。
他是他那一代人中思想最引人注目的人之一。再说，他似乎腰缠万贯。路易十五对他以朋友相待。如果“人们用轻蔑与讽刺口气谈论他”，国王就无法忍受。
这里，我们还是回到前面提出的问题：圣日尔曼是何许人也？保尔·夏科尔纳克写过一本关于此人的杰出的传记，这也是关于圣日尔曼传记中叹为观止的作品。他试图在书中对此作出回答。他回顾了伯爵本人的言论。圣日尔曼曾对腓特烈二世(17)的大使说，他叫拉科齐亲王(18)，有两个弟弟。他对查里·德黑森说，他是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拉科齐亲王和他的第一位夫人、一位泰凯利族女人的儿子。
不幸的是，当人们查一查拉科齐家族的历史时，就会发现，拉科齐·弗朗索瓦二世，即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亲王并未娶一个泰凯利族女人为妻，再说，他的长子早在4岁时就死掉了。
夏科尔纳克很巧妙地将圣日尔曼不留心招认的和无心透露的情况串联起来。他得出结论说，伯爵大概是西班牙王后即查理二世之妻和卡所蒂利亚的司令梅尔加伯爵的私生子。这一家庭出身可以说明他的巨大家产的来源。查理二世的遗孀、纽堡的玛丽·安娜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同时她还小心翼翼地将财宝送到国外，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情况是玛丽·安娜的一位传记作家说的。夏科尔纳克先生也说，卡斯蒂利亚的司令在威尼斯、热那亚和阿姆斯特丹的银行里有巨额存款。如果这样，圣日尔曼伯爵只要记账就可以应付一切需要了。
他的这一身份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他颇得路易十五的青睐，因为路易十五是非常讲究门第出身的。奥塞夫人不是也说：“国王有时谈到圣日尔曼时，也称他出身名门望族”吗？
当然，如果人们承认他的这一出身，某些疑团将迎刃而解。但是，圣日尔曼是或者不是西班牙王后之子，这一点并不能对关于他的“传说”作出解释。两世纪之后，这一传说仍然不可思议地充满活力。
圣日尔曼于公元1760年离开法国。财政总监富凯的孙子、陆军大臣贝尔岛公爵元帅曾派他非正式出使荷兰。陆军大臣渴望同英国就分别停战问题进行谈判，因此派他去向正在海牙的英国大臣进行试探。
圣日尔曼没有任何正式的委任书，所以他的使命失败了。后来，事情的发展对他十分不利：他同法国外交大臣舒瓦瑟尔闹翻了，因为后者因自己对此次使命事先一无所知而十分恼怒，因此宣布禁止他在法国国土上居留。圣日尔曼到了英国，后来又到了俄国和意大利。公元1776年，人们在萨克斯见到他。他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又去普鲁士。腓特烈二世接见了他。最后，黑森亲王收容了他，因为黑森亲王自称是他的“学生”。
黑森亲王认为，圣日尔曼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他是人类的朋友，他慷慨解囊，把钱全部施舍给了穷人；他又是一切生灵的朋友，他一心追求他人的幸福。他认为，他给人间带来新的欢乐，带来更漂亮的衣料，更绚丽的色彩，更廉价的物品，就能使人间充满幸福。”黑森亲王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头脑像他这样清醒的人。”
公元1779年的某一天，圣日尔曼向亲王承认，他已满88岁。但是，他看上去还并不那么老。黑森亲王透露说，伯爵服用灵丹以保养自己，这种药的配方只有他知道。公元1784年2月27日，这位震撼整个18世纪的人因突然发病而瘫痪，死于埃肯弗尔德。按照他本人的说法，他终年93岁。
在死亡登记簿上，人们只写了这样一句话：“这位名叫圣日尔曼伯爵与韦尔多纳的人在此地去世并葬于本市教堂墓地。”
然而……
“他……去世了？谁散布了这一谎言？”这是德国、法国和其他地方对圣日尔曼讣告的反应。
使公正的观察家一直感到吃惊的是，自1784年以后，定期地甚至经常有人证明圣日尔曼死而复活。
首先应揭穿流行最广的一些说法，即人们一般引用的达德玛尔伯爵夫人写的《回忆录》中的说法。关于圣日尔曼同玛丽·安托瓦内特会晤的传说，伯爵对法国大革命的预言，即将出现“一个贪婪的共和国，其幽灵将是刽子手的斧头”等等，均出自这一部著作。达德玛尔夫人的所谓《回忆录》是典型的伪作，完全出自于德拉莫特·兰贡男爵笔下的丰富想象力。此人是假回忆录的最大制造者。
但是，当我们排除了上述伪著之后，却还有不少其他的传说，这真叫人纳闷。自1785年以后，有人声称在巴黎的共济会大会上看见过伯爵。公元1790年，魔术专家埃泰拉这样写道：“圣日尔曼、即那位真正的炼丹术高手仍然活在世上，而且身体健壮。”埃泰拉称他本人于1784年7月22日同圣日尔曼先生共进午餐，那已经是官方宣布圣日尔曼死后5个月了。
在大革命时期，英国考古学家格罗斯利断言，他曾在一所法国监狱中见过他。
在第一帝国时期，著名的女占卜家勒诺尔芒小姐断言，根据“几位传统神学家”的信念，圣日尔曼仍活在人间，因为“他作为新的化身，具有永恒的神力，可以重见他的朋友，不过他以一位少年的姿态出现”。
让利夫人也坚定地认为，她在1814年的维也纳大会上见过圣日尔曼。这一证词实在叫人费解，因为人们说，正是这位路易—菲利普国王的前女家庭教师当时同伯爵过从甚密。
一个叫范达姆的英国人声称，他在路易—菲利普在位的晚期，在巴黎重新见到过他，此时圣日尔曼改名马约尔·弗雷泽：“他是巴黎穿得最阔气的人之一，他一人独居，从不谈起他的家庭。他仍然挥金如土，他的财产来源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谜。”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欧洲各国：“他的记忆力惊人，更令人惊叹的是，他常常暗示他并不是从书本上而是从其他地方知道上述情况的……”他去世后，人们在他家里没有发现任何钱款和任何能对他的出身提供线索的文件。但是，他真的死了吗？
公元1905年，英国科学家利德巴特在西藏见着他。1926年，他再次在罗马与伯爵相遇，对此应作何解释？
毫无例外地指责所有这些“证人”弄虚作假，那是最容易不过了。相反，我们好像应该预先断定，他们都是诚心诚意这样做的。
那么实际情况又怎么样呢？
圣日尔曼真是在正式宣布他去世后又复活了吗？
圣日尔曼其人就可为我们提供答案，因为无论如何，他是富有魅力的。此人一俟在上流社会露面，就一鸣惊人。他的无可争辩的智慧，他的多才多艺，围绕他的出身的迷雾以及他的万贯家产，所有这一切均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理。正如一名英国作家所说的那样：“人们处在怀疑一切的时代，与此相对应，人们又轻信一切。”此时，卡廖蒂与梅斯梅尔均来露面。人们对化学入了迷，但还不太能够将化学与炼丹术区分开来。
奥秘常常具有创造的神力。在这一时期，人们对历史的认识只是学院式的，因此，圣日尔曼用记忆方式追述过去的事件就显得异乎寻常，“高尔勋爵”插手之后，他的名声日噪；伯爵在他的每一处住所里均设置了实验室，他自己也绝不否认他了解关于宝石的秘密，在上述种种事实中，可以发现“一个总体”。如果人们从这个总体的角度来进行考虑，就能更清楚地发现，人们并没有把圣日尔曼看成是一个科学家，而把他看成了一名炼丹士。人们想，这位声称能使珍珠“长大”、能够去掉宝石上的瑕疵的人，肯定会点石成金。如果说，他已掌握上述方面的秘密，他为什么不能掌握长生不老药的秘方？人们以街头巷尾的传说为根据，纷纷传他神仙般地长寿，而他本人对此也一笑了之。既然人们断言他过去已经活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传说他死后还能复活并且活那样长久，也是符合逻辑的。
他的死亡已正式为人证实，这本来应该使这一说法告一段落。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莫里斯·海姆先生说：“人总是倾向于相信能够实现他们最梦寐以求的最热切的希望，能够完成所有人的共同愿望：长生不老。”
两个世纪以来，所有那些声称再次见到圣日尔曼的人，事实上并没有同路易十五的同代人背道而驰。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和自以为发现的秘密只不过是所有人的共同梦想罢了。
【注释】
(1)卡廖蒂（1743—1795），意大利冒险家、魔术师、江湖骗子，曾在巴黎上流社会红极一时，兜售长生不老药与点金术，后被判无期徒刑。
(2)狄德罗（1713—1784），法国著名哲学家、作家、戏剧家。
(3)阿郎贝尔（1717—1783），法国哲学家、作家、数学家。
(4)堂璜，西班牙传奇人物，后来泛指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
(5)卡萨诺瓦（1725—1796），意大利冒险家，有《回忆录》等著作，后泛指追逐女性者。
(6)沼泽区为巴黎的老区，即目前的第三、四区，当时那是上流社会的集中地。
(7)圣·大卫（520—600），威尔士的主保圣人。
(8)《卡纳婚礼》，法国名画家保尔·维洛耐斯的名画，现存巴黎卢浮宫内，该画以16世纪历史名人聚会为主题。
(9)查理马涅大帝（742—814），法兰克国王，公元800年称帝。
(10)路德（1483—1546），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发起人，新教创始人。
(11)亚历山大大帝（336—373），马其顿国王，曾征服埃及、中东等大片土地。
(12)玛丽·斯图亚特（1542—1587），苏格兰王后。
(13)玛格丽特·德瓦卢瓦（1553—1615），国王亨利二世之女，后嫁纳瓦尔亨利三世。
(14)拉莫（1683—1764），法国作曲家、音乐理论家。
(15)黑森亲王，18世纪德国中西部贵族。
(16)阿拉丁，《天方夜谭》中的人物。
(17)腓特烈二世（1534—1588），挪威国王。
(18)拉科齐亲王（1645—1676），匈牙利贵族。
![历史是什么？（[英]卡尔）.pdf](https://361tsg.top/wp-content/uploads/2024/07/1720674199-7cf0c58a238aa4a.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