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前言
在战争中,语言往往就是一种武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中东战场便是如此。例如,协约国既使用“奥斯曼帝国”,也使用“土耳其”这个词。但随着战事的发展,协约国越来越偏好“土耳其”这个说法,这无疑是在力图让世人相信,奥斯曼帝国境内的非土耳其民族是需要解放的被奴役者。另外一个类似的例子是,在战前和战争初期,协约国的文件中常常将巴勒斯坦和黎巴嫩称为奥斯曼叙利亚地区下辖的省份,但英国和法国开始谋划在战后攫取这些地区的时候,就渐渐不用这种说法了。一个更为微妙的例子是,所有西方国家,包括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主要战争盟友——德国,都一直使用“君士坦丁堡”这个名称(“君士坦丁堡”是这座城市属于基督教拜占庭帝国时期的名字,拜占庭于1453年被信仰伊斯兰教的奥斯曼人消灭),尽管本地人将这座城市称为“伊斯坦布尔”。
很多研究中东的历史学家正确地指出,使用西方人偏爱的标签——“土耳其”而不是“奥斯曼帝国”,“君士坦丁堡”而不是“伊斯坦布尔”——表明了一种欧洲中心论的视角,这种视角的最恶劣形式被用来为欧洲的(帝国主义的)历史观造势。
这给专门研究西方在该战区的角色的历史学家们(包括我本人)制造了一个难题,因为他们的大部分研究当然都是基于西方的文献资料。在这种情况下,研究者必须在清楚明晰和政治敏感二者之间择一;我感到,如果我一直使用“伊斯坦布尔”这种说法,而几乎所有参考文献都说“君士坦丁堡”的话,就会给很多读者造成困惑,因此我选择了“君士坦丁堡”。
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另一个理由是,这些语言上的差别在当时并不像一些当代中东历史学家认定的那样泾渭分明。甚至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战时的领导层也常常使用“君士坦丁堡”这个说法,对“奥斯曼”和“土耳其”这两种说法也会混用(见第一章,杰马勒帕夏的碑铭)。如果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久,只会造成更复杂的问题。正如奥斯曼历史学家穆斯塔法·阿克萨卡尔在《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之路》中承认的那样,“在1914年,要说什么‘奥斯曼政府’或‘奥斯曼内阁’,是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因为当时的主要领导人明确地批驳了‘奥斯曼主义’,打定主意要建设一个为土耳其人所有、为土耳其人服务的政府……”
总而言之,我和本书的主要人物一样,倾向于多多少少地将“奥斯曼帝国”和“土耳其”混用,主要是考虑在具体的语境中哪个词更合适;而为了清楚明晰起见,我只用“君士坦丁堡”。
另一个和语言有关的问题是,阿拉伯语名字的音译方法五花八门。为了保持前后一致,我采纳的是参考文献中最常见的拼写方式,并在所有引文中对其进行标准化。在大多数情况下,我采纳的音译是根据埃及阿拉伯方言的发音。例如,穆罕默德·法鲁基的姓氏[1]“法鲁基”在当时的不同文件中有诸如Faruqi、Farogi、Farookee、Faroukhi等不同拼法,我则始终使用Faroki。最显著的例子是,T. E.劳伦斯的主要阿拉伯盟友费萨尔·伊本·侯赛因被劳伦斯称为Feisal,但其他绝大多数人,包括历史学家,都把他的名字拼写为Faisal。为了避免混乱,我全部使用Faisal这个拼法。
另外,英语的标点使用方法在过去的这个世纪里发生了很大变化,而劳伦斯在写作时使用的标点尤其独树一帜,有人也许会说是违背常理。有的引文中的标点可能会让现代读者感到困惑,于是我全部改用现代标点。我只改了标点,引文中除了使用方括号或省略号的地方之外,对原文没有任何增删。
最后,在劳伦斯在世时,一共出版了两个版本的《智慧的七柱》。第一版是1922年的手印版,只有八册,被称为“牛津版”;第二版是个修订版,1926年出版,约两百册。今天最容易读到的就是第二版。劳伦斯本人明确指出,牛津版只是个草稿,所以我的引文几乎全部出自1926年版。在少数引用牛津版的引文中,尾注里特别标示了“牛津版”。
[1]严格来讲,阿拉伯人并没有姓。阿拉伯人的名字一般分成若干节,顺序一般是本人名、父名、祖父名,随后是家族、部落、出生地、职业等。作者说穆罕默德·法鲁基这个名字里“法鲁基”是姓,或许是受到西方人将姓放在名字后面的影响(本书所有脚注皆为译者所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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